原创 【 最近,一位远离故土的朋友来信称,他很想尝尝家乡的腌芥菜的味,希望我能寄来一些。尽管今年芥菜很缺很贵,我还是设法给他快递了一些,以满足这位乡党的乡情渴望。同时,又勾起了我对腌芥菜的回忆。
腌芥菜,是家乡人世代最喜欢的一种自制菜,至今人们仍对腌芥菜有独特喜爱,其情不输于大鱼大肉。这种农家自制菜,虽不能上酒席,不能登大雅之堂,但在家乡人的食味谱上却盛名不衰。不信你看,一桌饭,几碟菜,样样油香扑鼻,但人们的筷子像长了眼睛,首先夹的仍然是腌芥菜,最先光盘的也依然是芥菜碟子。过去就连过年,大年初一的团圆饭,尽管有豆腐火锅,有鱼有肉有丸子有粉条,但一家人还是喜欢腌芥菜。
后来,乡下人进城探亲,常将腌芥菜送城市的亲朋,颇受欢迎,甚至超过包装精美的一袋食品。凡从家乡出门干事者,或进了大城市的亲戚、朋友,常于秋后捎书带信叮咛,新芥菜下来,无论如何得给他们留些。于是乎,乡间的亲朋便十分重视种芥菜和腌芥菜。不光自己食用,还要为好亲好友备些。不光在数九寒天,鲜菜疏缺的季节,靠芥菜越冬,而且须熬到春暖花开。储藏好的人家,靠土法冷藏,不断加水等方法,鲜嫩可口,直食用到麦前。
芥菜是家乡古老的菜类,据传历史十分久远,大概在千年以上,以致好多历史典籍中都有记载。我推想芥菜应是由野生经过长期选择培育而发展过来的。腌芥菜,也是在漫长的农耕岁月,物质贫乏,生活困苦的农民摸索创造出来的一种菜食肴。且经长期的反复摸索实践中不断革新,不断改善,不断提高。人们的食用也不断适应。腌制菜成了民间腌制、储存、保鲜的普通常态。如腌萝卜、腌蒜苔、腌黄瓜、腌韭菜、腌辣椒、腌蔓菁等等。人们千方百计,通过腌制的方法,使缺菜的季节,使没钱的农家,都有腌菜入口,以助食饮,尝到口福,有时以菜代粮,既可节约粮食,也可助食粗粮,一举几得,家家必备。但就质与量讲,都比不上腌芥菜。腌制量大,经久耐放。
腌芥菜也有多种,有腌芥菜头,腌成的叫咸菜,有腌芥菜丝,有的腌芥菜叶,但大半是用锋利的刀片将芥菜头削成薄片,把芥菜叶切短,用清水淘净控干,两者混在一起,在开水中掠过,放进盐、菜籽、芥末等调料拌匀,晾冷入盆、瓮等器皿中储存起来,逐日取用,十分方便。有的人家还在腌芥菜中放入辣椒、花生粒、核桃渣、在取食时再煎几点菜油,放些辣面子,其味更佳。如果能很好的保存,还要不断加入凉开水,而以腌芥菜剩水为好。
老人们都讲腌芥菜是穷人的菜。我是农村长大的,经历过饥寒交迫的困难岁月,对这道穷人的菜有着十分深厚的情感。每年的芥菜腌好,在寒冷冰封的腊月,缺吃少穿的人家最常见的食物是小米饭,或干或稀,成了充饥的基本食粮。腌芥菜配上小米饭,简直是天设地造,美味无比。那时人们喜欢用一种福字大老碗,盛上一老碗热米饭,盖上一碗腌芥菜,热气腾腾,于是端上饭碗,挤在门外的暖和坡上,几个人一蹴,一面谝,一面刮着稀饭,一面就着腌芥菜,其香其味,美妙无比。一个大老碗盛满了就是一顿饭,所以乡亲们就这福字老碗叫“放心老碗”。可怜辛苦一年的农民,几乎就凭这“放心老碗”熬过寒冬腊月,还得熬到麦前。有些出外务工的农民,背些糜子冷馍,装两碗腌芥菜就成了美食。我在上学期间,无论上灶、背馍,芥菜都是必备菜食。一小罐芥菜,就是一周的菜儿。有了腌芥菜,就可以省下买菜的钱。这期间,除了芥菜,几乎很难有其他菜蔬代替。久而久之,人们对芥菜都养成了特有的情愫,养成了特殊的口味,养成了依赖,芥菜成了一方菜肴文化的主力。
说芥菜是穷家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好种好管,对土质要求不高,多适于荒坡、埝边,不占正经耕地,而且好捉苗,随便几粒芥菜籽入土,稍逢几滴雨水,就破土而出,蓬蓬勃勃,自由生长。当然,雨水多了更好,基本不用管理,生长期又短。末伏下种,立秋可食,当然正式出菜要等到霜降之后。而且腌菜技术简单,只要细心,几乎家庭妇女都能学会,这就更适于贫苦农民。
不过,自改革开放以来,新农村事业的发展,物质极大丰富,特别是高科技农业的发展,如大棚菜的种植,黄瓜、韭菜、西红柿、莲菜,大量上市,四季皆有,物美价廉,天天有鲜菜,天天有口福。加之新农村的建设,小城镇的发展,很多人都离开了土地,种芥菜的时间空间都少了,自然腌菜的地位,逐渐淡下来。特别听养生学家讲,腌菜吃多了,会影响人们健康,甚至于会得癌。于是重视养生学的人们谈虎色变,诸多腌菜都退出了农家餐桌,唯独腌芥菜一枝独秀,虽不及以前那么红火,物以稀为珍,仍断断续续出现在农民的餐桌上。城里的亲友,也不时从农村讨要一点,饱尝腌芥菜的口福,体验一下家乡口味,寻觅在农村的旧梦。我更喜欢在品味腌芥菜时,回忆起在农村的日子。回忆那福字老碗盛上热米饭,与邻居们蹴在暖阳坡,谈天说地,吃一口米饭,就一口芥菜的美味,这几乎是一种幸福的往事,增加了亲情,增加了乡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