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在陕西榆林。左一为陈忠实,右一和右二分别为贾平凹、路遥。
一、
1983年3月,路遥的小说《人生》获第二届全国中篇小说奖,他给弟弟王天乐打电话报喜,说手头一分钱也没有,到北京领奖的路费凑不够,急需弟弟帮忙想办法,天乐借了500元,赶到西安火车站当场买票,将路遥送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8年过后,1991年3月,《平凡的世界》获得第三届“茅盾文学奖”,路遥将消息告诉在延安富县采访的弟弟时,电话两端的兄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心情都很复杂。
接着路遥说他钱不得够,需要弟弟为他想法筹借一笔钱去北京用以领奖买书等事用,无奈之下天乐敲开了时任延安地委副书记冯文德办公室的门,听了天乐的话惊呆了这位副书记,他出门去找到五千块钱。
离开西安去北京领奖那天,天乐从延安赶到西安火车站将怀揣的5000元钱直接送到路遥手中,对路遥说:你今后再不要获什么奖了,人民币怎么都好说,如果你拿了诺贝尔文学奖,去那里是要外汇的,我可搞不到!
路遥只说了一句:日他妈的文学!便头也不回的进了火车站。
陈忠实
二、
陈忠实是朴实的关中人。
《白鹿原》问世之前,他穿着像个农村进城务工的包工头儿。据说无论谁找他闲谝,他都接待,但一语不和就会撵人,而且绝不客气,仍是短语:走走走,赶紧走,额(我)还有事哩,来人便得狼狈逃蹿。那时,陈忠实抽的烟是味道极重的劣质烟。陈忠实说,日他妈,咱没钱,抽这烂怂烟便宜么,劲儿大。
1988年5月25日,路遥凭借超强的意志力,和病魔赛跑坚持创作完成了《平凡的世界》的最后创作,他写作最后一章时双手痉挛,泡在热水里半天才恢复知觉,为全书画上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他站起身来几乎是条件反射不受任何控制的把圆珠笔往窗外一扔,之后嚎啕大哭。
1988年4月1日,陈忠实在草稿本上写下《白鹿原》的第一行字。他的整个心理感觉已进入“我的父辈爷爷辈老爷爷辈生活过的这座古原的沉重的历史烟云之中了”。写作的那4年,陈忠实身在老家的白鹿原,心在笔下的白鹿原,穿行于清末、革命、抗日、内战。1992年1月29日,写到1949年。书中的白鹿原解放了,陈忠实自己也解放了。
《白鹿原》快写完时,妻子来给他送蒸馍和擀好的面条,送妻子出小院时,他告诉妻子这些面和馍吃完,就写完了。妻子突然停住脚问:“要是发不了咋办?”他毫不迟疑地说:“我就去养鸡。”
手稿交给出版社的同时,陈忠实也复印了一份送给陕西著名文艺评论家李星。10多天都没消息,陈忠实内心忐忑地进城。李星正买菜回来,见了陈忠实啥也不说,就说到屋里谈,陈忠实被吓着了,从一楼到五楼,一进书房,李星猛然回身,像吼秦腔般说道:“咋叫咱把事弄成了!”当时李星还有3个预言:你不用找评论家,评论家会来找你;十年之内,没有人能超过你;《白鹿原》能得茅盾文学奖。一一应验。
陈忠实比路遥幸运,《白鹿原》问世后,他名声大噪,比起版税收入和他爱抽雪茄的高昂消费,陈忠实曾坦言,真正让自己“脱贫”的是影视剧改编带来的改编版权费,但他穿着仍是一身包工头的朴素,他的尊严全在内心在心灵深处。
有次,一位高官居高临下地说他,你在《白鹿原》之后咋再不写啦?你要体验生活嘛,要学习讲话精神要深入群众嘛什么什么的一大套官话。
陈忠实只回复了一句话:你懂个锤子!
三、
1992年11月21日,陈忠实送别路遥:“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无论这个事实多么残酷以至至今仍不能被理智所接纳,这就是,一颗璀璨的星从中国的天宇间陨落了!一颗智慧的头颅终止了异常活跃异常深刻也异常痛苦的思维……”
2016年4月29日,没有等到五月的到来,陈忠实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人间最美的四月天。
长安最好的先生走了。
我们也只能以他送别路遥的话来送别老汉。
陕西文坛的绝代双骄时隔24年后相继离去,在另一个平凡的世界里,路遥的人生不再寂寞。
白鹿原上,正是樱桃红了的时节。
高建群在谈到路遥和陈忠实去世时说:
先走为大,先走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