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环案，谁在阻挠问责？

    在周星驰主演的电影《功夫》中，冯裤子饰演的角色只有“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几句台词，但至今广为流传。江西省进贤县的张玉环，27年前一定有过类似的呐喊。但27年后的2020年8月4日下午，张玉环再一次相信了法律。这一天，张玉环被无罪释放。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有关负责人代表该院向张玉环赔礼道歉，接着，释放满一个月后的9月4日，江西高院予以受理张玉环的国家赔偿申请。从张玉环出狱的第一天开始，无论是张玉环本人还是各方舆论，都在呼吁问责——对当年实施刑讯逼供的办案人员问责。
然而，至今杳无音讯。包括张玉环的很多人都在等，一直等到今天。9月17日，距张玉环出狱将满一个半月，张玉环及家人和委托律师尚满庆一同向最高人民检察院、中共中央政法委员会和国家监察委员会三部委寄出了关于控告、追究张玉环案违法办案人员案的材料。很显然，该如期而来的问责并没等到，张玉环不得不再次“上访”。这对于已经申诉20多年的张玉环来说，是比较残忍的。相信此时，冯裤子那句“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的台词，在很多人脑海里打转。一位不愿具名的老媒体人在朋友圈留下这么一句话：不追责真的无法无天了。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既然张玉环无罪释放，那些当年将他屈打成招，让他蹲了27年“苦窑”的办案人员，不该为此担责吗？
正如张玉环在控告信中写道：自己被错误定罪，失去人身自由长达27年，与公安司法机关人员违法办案有直接关系。也有不理解的。人都出来了，赔偿也给了，事情已过去了近30年，问责真这么重要吗？答案是肯定的，而且非常重要。但问题是，想要启动问责，却异常艰难。尽管以往的案例来看，似乎也不麻烦，无论赵作海案还是呼格案，平反后立即展开了强有力的问责，但张玉环案与赵作海案和呼格案不同的是：真凶至今没有找到。没有找到真凶，便成了无头公案。很不利的是，在过去数十年或当年的侦查方向，都是围绕着张玉环而展开，尽管张玉环无罪释放了，但现有证据已形成了一个比较操蛋的局面：张玉环仍旧是最大的嫌疑人。甚至说，张玉环是现在全世界所有人中，唯一且最大的嫌疑者。
为什么会这样？上面说了，抛开刑讯逼供外，此案发生后至今，所有的侦查都是围绕张玉环本人而展开的。也就是说，可能先锁定了嫌疑人，再进行证据充填。这个过程可能是筛选过程，意味着对张玉环有利的证据，被排除掉甚至可能被毁灭掉了。而对他不利的证据则保留了下来，封进了案卷中。张玉环的辩护律师正是从不利证据里，找到了诸多明显瑕疵才突破了此案。但筛选过程却导致另一个结果。我们可以猜测：相信近来当地有关部门也复查了当年的案宗。案宗中，确实有明显瑕疵，但肯定还有许多（被筛选后的）证据是指向张玉环的。这是必然的。如果一点证据或指向没有，张玉环不可能申诉27年才无罪释放。
后果如今出现了。在张玉环案至今没有找到真凶情况下，无论是复查的权力机关，还是现任的公检法领导，至少有一部分人仍旧认为张玉环就是杀人者。这成为张玉环案启动问责的第一个阻力。
这个问题很难短时间内破解。首先是每个人的认知不同。法律上，没有系统或完整的证据链就不能定罪，甚至，如果取证程序不合法，即便证据是真的，也是有瑕疵的证据。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只有坚持这种认知，才能避免冤案的发生。但中国有句古话，也是很操蛋的话：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句话尽管很操蛋，但直到现在仍被人不断提及。原因很简单：说的人，不担心自己会成为被错杀者之一。我们常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首先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只有守住这个底线，才能在坚持自己不作恶的基础上，不会被人冤枉。正如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罗翔院教授所说：手段是种子，目的是树，有毒的种子长不出正义的大树。现在的局面这对张玉环来说，是不公平的。犹如一个擦拭不掉的污点：尽管证据显示可能不是你，但也有证据指向了你。因为现有的证据显示，除了你，没有别人。又如张玉环无罪释放后，一位受害男童的妈妈仍在质问：“如果他不是凶手，那谁是凶手？”事实上，这种疑云笼罩了整个村子。有媒体记者走访村民时交谈发现，依然有部分村民对张玉环案平反一事表示不理解，有人怀疑他有关系，有人怀疑他是“钻法律空子”。外界的看法，张玉环可以不在乎，但本村村民的怀疑，他不可能视而不见。
对于张玉环来说，无罪释放只是第一步，只有对当年的办案人员问责，同时还原他被抓捕，审问等一系列过程中存在的问题，才能真正还他清白之身。回到问责本身。即使抛开认知的不同，还有很多无法明说的因素阻碍着问责的重启。从以往事件我们不难发现，很多违法违纪的事件，不是媒体与舆论的强烈推动，有关方面首先想到的是“能保就保”。所谓的“能保就保”，完全取决于主要领导的态度。“尽管这位同志，可能犯了错误，但日常的表现很不错，我们不能因为一点错就否定他”。何况这次还不止一位同志。在张玉环及6位家人联名签署的控告信中，被控告的对象包括南昌市进贤县公安局民警8名、南昌市检察院检察员1名、南昌中院及江西高院法官7名。要知道，这里边的人，随便拎出来一个，指头都比平民张玉环的腰粗，何况16个人。俗一点说，这16个人，哪个没有更大一点的领导罩着？那个没有靠山？《西游记》告诉我们，没有靠山的妖怪才会被打死，凡是有靠山的，哪怕是偷偷下凡作恶，也都会被平安带走，内部管教。
更何况，这些人，当年也都是为了“工作”。这16个人中，不排除有些人已大权在握，同时不能忽略的是，这16位公检法官员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关系保护网。
这个网，因为张玉环，或已形成合力。值得一提的是，尽管中央三令五申且明确规定刑讯逼供是违法的，但在不少办案人员乃至个别地方领导思维里，必要时“动用手段”是正常的。动用手段不合法但却合理。其实，对于问责结果，不少表示悲观：张玉环平冤后，和其他冤假错案发生后一样，当下追责极其艰难，甚至不可能。但追责比平冤更重要。解决的根本途径，应当是责任倒置。只有这样，才能让办案人员不心存侥幸，不办错案件。广西广正大律师事务所律师，也是知名法律博主的雷家茂今天对此评价说：司法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而不是让一个人痛苦与绝望的开始。个案的公正是极其重要的。没有个案的公正，也就谈不上真正的法治。而且，法律要落到实处，最好的体现就是能够保障人们的权利不受侵犯，即便是被侵犯了也能够通过正当合法的途径维护到自己的合法权利。权利的保障与维护，司法就是最后一道屏障。他还说：对于个案而言，正义也许会迟到，一个冤假错案也许会沉寂多年，但正义终究会到来。可是，那失去的青春、逝去的生命、改变的人生，却永远无法扭转，这就是惨痛的教训，在撕裂时所留下的伤疤也很难愈合。所以，我们要防止这种现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