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二题
文/芦芙荭
出轨
吴疆正在和朋友吃饭,突然感觉大腿根儿麻了一下。知道又是董梅给他发短信了,就借口上厕所,去看董梅给他发的短信的内容。
董梅的短信,一天有好多条,她给吴疆发短信几乎没有什么规律可言,想起来了就发过来。有时吴疆正在开会,手机叽叽哇哇就响了,甚至有时睡到半夜了,短信说来就来了。常常地弄得吴疆措手不及,吴疆只好把他的手机调到振动状态。
吴疆有时候也想自己说服自己,我和董梅的关系很正常呀,清得像水,白得像纸,干吗要心虚呀,好像两人做了什么内见不得人的事了似的。想是这么想,可一旦董梅的短信发来了,心里还是有几分紧张。
要说,董梅给他发的短信内容,也没什么不可示人的。多数都是将别人发给她的短信篡改一下,加一点小女人的智慧和温柔,再转发给他。偶尔也发几条看起来有点暧昧,有点肉麻,有点骚情的内容,分寸掌握得也是十分的得体,完全是一种玩笑的口气,进退自如,你没法把它当真。
可不知为什么,只要董梅发来短信,他就会莫名其妙地心慌。
对于董梅的情况,其实吴疆也不是完全了解。他只知道董梅就在他们这座楼上上班。他们几乎天天早上都能在电梯口上见面,有时他们还是坐同一部电梯上下。董梅的楼层要高些,他下了,董梅还要继续上几层。他们见面时,也会打一声招呼,几乎看不出和其它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只是,吴疆有时刚下电梯,还没打开办公室的门,董梅的短信就来了:
哼!你怎么和二十层的那个女孩贴得那么紧呀,她的胸软乎吧?
吴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小女人!两个人只是发发短信,打打嘴皮子官司,还没怎么地呢,就这般地吃上了醋。下次等再坐电梯了,我叫个单位的妹妹,故意拉着她的手,看你能把我怎样。
可说归说,下次再上电梯,吴疆就尽量往男人身边站,尽量离那软乎乎的东西远一些。真好像那软乎乎的东西就跟毒品一样,跟传染病一样。
吴疆其实是一个已婚的男人了,他和他的太太结婚已三年,他们的女儿现在正好两岁。太太叫夏雪雪,在一所幼儿园当老师。夏雪雪长得不算太漂亮,可性格温和可爱,自从结婚后,吴疆在家里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还不算,夏雪雪有时和吴疆说话,语气就像对待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比如她叫吴疆吃饭,她会说,饭好了,我们吃饭饭了。再比如晚上洗脚,她将洗脚水端到吴疆跟前了,就会说,来,洗脚脚了。这样的语气,让吴疆时时都会感觉到一种温暖。
正因为这样,吴疆在和夏雪雪结婚后,几乎和以前所有认识的女孩子都断了联系。
可吴疆发现,自从认识了董梅以后,他觉得他以前设的种种堡垒以乎正在一点点地土崩瓦解,以前看似熄灭了的火焰又开始呼呼地燃烧了起来。要是那一天董梅没有发短信,或是短信突然发少了,他的心里就空落落的。
吴疆想,我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出轨?
想到出轨,吴疆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激动和恐慌。那段时间,他将他的手机调到了铃声状态,董梅的短信来了,手机就会叽叽哇哇地响,他要以此来引起夏雪雪的注意。如果夏雪雪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并发觉了他有出轨的症状和动机,就会和他吵和他闹的,这样就会掐断他的那种念想。
那天夜里,吴疆和夏雪雪都睡下了,吴疆故意给董梅发了一条短信,过一会,手机就叽叽哇哇响了,夏雪雪竟然翻了个身就又睡了过去。
吴疆打开手机,见董梅发来了这样一条短信:在干什么呀?
吴疆回过去说,正在想你呀。
董梅在短信里说,哼,搂着老婆说想我!瞎话。
吴疆赶紧回过去,我可是天天晚上都想搂着你的。
董梅回过来说,真的?
吴疆回过去说,真的!
短信的铃声叽叽哇哇响个不停,夏雪雪睡得死猪一样,就是没有一点反应。
吴疆想,夏雪雪呀夏雪雪,这就怪不得我了,我是给了你机会的,可你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那天下午快要下班时,吴疆给夏雪雪打了个电话,他说他晚上要加一夜班,不回家了。之后,他在酒店里订了一间房和一份双人套餐。
一切都准备好了,他给董梅发了个短信说明了他的意思。
吴疆到了酒店,等呀等,一直等到夜里十二点了,却没见董梅的影子,甚至连个短信也没有。
吴疆想了想,禁不住笑了:这女人呀,真是不厚道,你没想法时,她蚊子似的在你跟前绕来绕去的,到了动真的了却没了踪影。
第二天早上,吴疆上班时,在电梯里正好遇见了董梅,她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照样和他打招呼。吴疆昨天夜里一个人在酒店里折腾了半宿,竟然有些感冒了,电梯上到三层时,忍不往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喷嚏。等他将办公室的地拖好,桌子擦好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是董梅发来的短信。董梅让他到他们楼梯口的那个拉圾筒里去取个东西。
吴疆放下手机赶紧跑到楼梯口,他将手伸进垃圾筒,摸到的是一个纸袋子。他将纸袋子揣进怀里,在卫生间他偷偷地打开纸袋子时,不由得笑了。纸袋里装的是几盒感冒药。
这时,吴疆的手机又响了,他打开一看,还是董梅发的短信:
疆,记住按时吃药噢。
郝中这个人
还是说说郝中吧。怎么说呢,在我的印象里,郝中总是行色匆匆的,一直都是很忙碌的样子。比如说你和他一块走路,你是不能打马虎眼的,你稍一走神,再回头时,也许他早没了踪影。我们和他开玩笑说,你谈恋爱时丢过女朋友没?你女朋友要是和你一块散步,十个怕都丢了。
郝中的儿子上小学时曾写过一篇作文,题目叫《我的父亲》,这孩子还真聪明,他笔下的郝中生动而形象:我的父亲是个急性子,我和他一块上厕所,他大便,我小便,我的尿还没尿完呢,他就提着裤子走出了厕所。
急性子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比如郝中,当初他和秋小晚谈恋爱时,就省去了好多繁琐的过程。他就像一首没有序曲,没有过度的歌一样,音乐一起,就直奔高潮而去。
那时,郝中在县运输公司开车,是一辆老式的解放牌的油罐车。他的车在公路上跑的时候,屁股后面总是烟雾冲天,那样子仿佛是一条尾巴上点燃了一掛鞭炮的狗。
有一次,朋友拉着郝中去县剧团看戏。郝中喜欢那种打打闹闹的武戏,一听见演员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他就没了耐心,就东张西望地想找点热闹。这一东张西望,郝中就被台侧乐队里的那个弹琵琶的女子吸住了。那女子长得目清眉秀的,特别是那长长的头发,被一条丝绢轻轻拢住,再从左肩前斜披下来,真如行云流瀑一样。当下,郝中就一眼认出了那女子是他上小学时的同桌,他差一点就喊出了她的名字——秋小晚。
郝中上小学时,一到夏天,中午就得在学校午休。有一次,他和秋小晚分别睡在属于他们的桌子和凳子上午休,不知哪个可恶的家伙,在他们睡着的时候,竟然解下了郝中的裤带,用它将秋小晚的两根发辫绑在了凳子腿上。午休的起床铃响起的时候,秋小晚因为发辫被绑在了凳子腿上,怎么也起不来,而郝中却揪着他的裤腰,满世界地寻找他的裤带。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郝中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第二天,郝中就给秋小晚寄去了一封求爱信。郝中的求爱信是这样写的:
秋小晚,我喜欢你,如果你觉得行的话,就到运输公司来找我坐车吧。
这是郝中平生第一封求爱信。他将信一发出去,就时时刻刻地盼着秋小晚来找他坐车。他不出车时,就找各种各样地借口呆在运输公司的大门口,等着秋小晚的到来。连同上厕所他都是急急乎乎的,他生怕秋小晚真的来找他而找不到他了。
过了几天,没想到秋小晚还真的来找郝中坐车来了。也不知是秋小晚是用这方式来表达她对郝中那封信的默许,还是她是真的有事要坐车。秋小晚是和她的姑妈一块来的,她说她要陪她姑妈去省城办事。
郝中当时那个高兴呀!他连忙将车门打开,让秋小晚和她的姑妈坐进了司机台,一脚油门就超过了好几辆车。
车行到半道的一座山顶时,就突然熄火了。郝中说对不起,车坏了。他让秋小晚的姑妈踩着车闸,就拉着秋小晚要她下车去帮他修车。秋小晚和她姑妈谁都没有想到这是郝中的一个阴谋,一个狠命地用脚死死地踩着本就不用踩的车闸,一个就这样随着他钻进了车底。
郝中就这样在秋小晚姑妈的眼皮下,在车底下把秋小晚变成了他的媳妇。
日子就像郝中做事一样匆匆地飞着往前过。郝中和秋小晚匆匆结婚后,匆匆有了一个小孩。接下来,孩子就匆匆地长大了。郝中依然开着他的车东奔西跑地挣钱养家护口,秋小晚却像弹她的琵琶一样,很有节奏地操持着家务。郝中虽然做事潦草些,可郝中对秋小晚的爱却是越来越深,越来越烈。只要他出车回来,不管多晚,也不管多累,一进门他就抱着秋小晚温存一番。之后,就一股脑地将他给秋小晚带的吃的穿的摆满一床,让秋小晚一一过目。秋小晚有时也怨郝中性子太急,做起事来,就像行军打仗一样,可一看到疲惫地躺在床上嘴角还挂着微笑的郝中,想到郝中对自己的疼爱,心里的不满也就不消而散了。是呀,一转眼郝中都快奔五十了,她曾劝郝中,不要他再出车了,可郝中却说,等儿子大学毕业了,等把买房子的钱还完了,他就不出车了,回来好好陪她,天天给她做好吃的,天天晚上陪她散步,给她洗脚。
这样的好日子,郝中最终还是没等来。
那天,郝中出车回来打开屋子门,当他扬着手里给秋小晚买的东西,等待秋小晚温暖的一抱时,却见秋小晚身子歪斜地躺在客厅的地上。他手忙脚乱地将秋小晚送到医院里,医生告诉他,秋小晚脑出血了,梗阻了,半身不遂了。也就是说,秋小晚那只曾经拨弹琵琶的那只纤纤小手,从此将僵硬地杵在那里不得动了。
儿子正在为他的工作忙着,是靠不住的。一切只有靠郝中。
郝中终于不出车了,单位考虑他的情况,给他安排了一个闲一点的工作,让他能照管秋小晚,只是工资比不得从前了。
尽管郝中性子急,但在一个病人面前,他还是学会了细心,每天给秋小晚吃了药,他会给秋小晚做做按摩,再扶着她到外面转转,作些力所能及的锻炼,他坚信秋小晚在他的细心照料下,早晚是会重新站起来的。
最初,秋小晚的手还真的能上下动动,说话语速慢一点,还是能听得清的。扶着她,她还能坚持围着小区的房子转一圈。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秋小晚的病情是越来越重了,她只能躺在床上,吃饭喝水得郝中去喂,拉屎撒尿要郝中去帮。她的眼睛虽然还一闪一闪地亮,可她只能用动物般的嚎哭来表达了。
一晃就是五年,亲戚朋友们觉得郝中日子过得真是太凄惶,就劝他再找一个女人,一来是帮帮他,二来也好有个搭伴说话的人。郝中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可是,一连见了好多个似乎都没有成功。不是人家听了他的情况打了退堂鼓,就是郝中觉得对方达不到他的条件。
郝中的条件说起来很简单,那就是要细心。
这天,又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郝中去见了,对方对他也挺满意的,愿意和他一起照顾秋小晚,郝中也觉得对方这人还不错,一切看起来似乎是水到渠成了。两人准备再喝一杯茶就一块去郝中家看看,就在那女人拿起了茶壶给郝中添水时,却发生了意外,郝中看见那女人端着茶壶,水是没倒进茶杯,那壶盖却跌落在了桌子上,郝中看着在桌子上骨碌碌旋转的壶盖,说了声对不起,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简介:
芦芙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文学院第二届签约作家。入选“陕西文艺创作人才百人计划”。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北京文学》、《长江文艺》、《小说选刊》等刊物。出版有《一条叫毛毛的狗》、《袅袅升起的炊烟》、《扳着指头数到十》等多部小说集,曾获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等多种奖项。现就职于商洛市群众艺术馆,《商洛文化》执行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