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三叔的心情特别好。他像一尾青鱼在村子里游来游去。他豁着一颗门牙,笑起来就更显出十二分的得意。
“家旺……哼!”他总是这样说。
家旺是我们村的村主任。三叔是龙,家旺是虎。龙与虎在我们村里争争斗斗了几十年。村里就村主任这个位子令人觊觎,他们谁都觉得自己在这个位子上更合适。三叔自从被家旺赶下台,他便一直在寻找着打败家旺的机会。按三叔的意思,家旺在这个冬天,必将走上他生命的穷途末路,败在自己的手下。
这天中午,三叔在村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养鸡场。他昂首挺胸地站在一群母鸡中间,手里握着拳头大一枚鸡蛋。这是一只母鸡给他创下的奇迹,他感到这个奇迹会给他带来一种好兆头。因此,每当太阳出来时,他总会眯缝着眼,对着太阳举起那枚鸡蛋。他一直想弄清这个鸡蛋是双黄还是单黄。
他就这么看着。
后来,他听见母鸡们在叫,他抬头一看,二皮子的头像一颗硕大的鸡蛋,正从门外朝里张望。
二皮子告诉他,村主任家旺出事了,家旺的儿子将他那辆大客车开到悬崖下面去了,一同下去的还有一车人。
三叔的脸上抽出一丝笑。随即,那枚鸡蛋从三叔手上脱落了,砰出一片金黄。
三叔是在两天后去医院看望家旺的儿子的。三叔带去了一份厚重的礼物,也带去了一份凌人的盛气。两人斗了几十年,三叔知道家旺是轻易斗不败的。但这次,三叔见到家旺时,家旺却软得像一片树叶。儿子的伤并不重,但家旺的精神和他那多年苦心经营的家当却随着那大客车一起翻进了沟底。因此,他见到三叔时,自己先矮下去三分。三叔站在家旺面前,仿佛是一个好斗的拳击手突然失去了对手那样失落。
在以后的漫漫冬季里,家旺再也打不起精神。三叔似乎受了感染,也一直打不起精神。他从心底里希望家旺突然有一天能振作起来,像以前那样和他斗一斗,但他一直等到春天来临,家旺像一条死鱼一样连一个小浪花也没翻起。
三叔终于耐不住了。他在春天接近尾声时来找家旺。他对家旺说出了思考已久的想法:他准备借给家旺一笔钱,让他重新买客车跑运输。家旺没有想到三叔会这样大度,他感激得差点儿给三叔跪下。看着家旺那个样子,三叔叹了口气,他心里明白,他之所以这样做,只有一个希望:希望家旺能重新振作起来,像以前那样和他斗一斗,那样活着才有意思。
作者简介
芦芙荭,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短篇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作品》《雨花》《山花》《长江文艺》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多次被转载并入选各种选本,获第五届小小说金麻雀奖。
原创: 金麻雀网刊 金麻雀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