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郝老三从新村打牌回来,走到猪圈边撒尿,刚尿到一半,突然听见猪圈里有动静。窸窸窣窣的,还伴随着哼哼唧唧的声音。郝老三吓了一跳。自从老婆去世后,这猪圈就一直空着,是什么东西这大半夜的跑到了猪圈里了。
村子里的人都搬到新村去了,只有郝老三还住在这里,平时很少有人光顾。倒是有些野物偶尔闯入,但也都是路过,绝对不会在这里久留。去年冬天下雪时,就有一只兔子跑到了他家的道场上,立起两只后腿站在雪地里东张西望,样子很是可爱。可等他打开门,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那家伙就一溜烟跑了,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热乎乎的脚印。
郝老三有些紧张,提了裤子就跑回屋里,拿了手电筒,操起门后的一根锨把,这才松了一口气。
郝老三再次走到猪圈边,摁亮手电往猪圈里一照,一下子就乐了。原来是两头小猪崽子呢。这两头猪崽子,大的有十来斤重,小的也有五六斤。看来是对原来的主人不太满意,大的带着小的趁着黑夜私奔,大约是见这里环境还不错,就临时住了下来。
此时,那只大家伙正卧在那堆干麦草上,长长的嘴不停地在麦草里拱着,像是要找吃的。小家伙则依偎在大家伙的旁边,两只蹄子搭在大家伙的后背上,支棱着两只耳朵。那哼哼唧唧的声音,正是从那个小家伙的嘴里发出来的。
手电光一照,两只小家伙似乎也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警惕地竖着耳朵东张西望起来。郝老三啰啰啰地叫了几声,两个小家伙竟然一颠一颠地顺着他的叫声跑了过来。
郝老三见两个小家伙肚子瘪瘪的,赶紧回屋,他将中午的剩饭剩菜用水一拌,端出来放进猪圈里,两个小家伙先还矜持了一会儿,也就那么一会儿,就跑了过来,嗵嗵嗵地吃了起来。那短短的尾巴还一甩一甩的。
猪圈里平白多出了两头猪,这让郝老三着实很高兴。第二天,郝老三早早起了床,到猪圈里一看,那两个小家伙早就醒了,它们一边哼唧着,一边用嘴在拱猪栏的门呢。
郝老三打开猪栏门,两头猪同时从猪栏里往出挤,那个小家伙被大家伙挤得差点儿摔了一个跟头。它们在猪圈里跑了一圈,或许觉得这个新家和原来的那个家有些不一样,这才停下来,抬起头静静地望着郝老三。
郝老三发现,猪的眼睛竟然很迷人,笑眯眯的,和善而友爱。那个大家伙似乎觉得郝老三对它还算友善,就试探性地往郝老三面前走了几步。而那个小家伙胆子就更大一些,跑到了郝老三的跟前,用它的嘴拱郝老三的脚。有一瞬间,郝老三甚至还感觉到那个小家伙用嘴去扯他的裤脚。郝老三试着走了几步,两个小家伙竟然像尾巴一样跟着他。虽然是两头小猪,但那一刻,郝老三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大概有一年多天气了,郝老三的日子都是这样: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火。一个人的日子怎么过也都是一潭死水。就像是没有风落脚的树林,总是缺少一种活力。以前老婆在时,这院子多热闹呀。老婆是个勤快的女人,猪圈里养着猪,院子里养着鸡鸭,还有几只羊。不大的院子让她弄得就跟个国际大都市似的,各种动物的语言汇聚在一起,从早到晚院子里都是热热闹闹的。
可这一切随着老婆的死,也都跟着烟消云散。除了睡觉,他几乎都不想在这个院子里呆下去,每天,他就到新村去打牌、喝酒,混日子。
没想到这两头小猪的到来,一下子把郝老三这清汤寡水的日子给搅活了。两个小家伙哼哼唧唧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就跟小孩一样。时不时还撒一下娇。那个小家伙似乎比昨天更胆大了,竟然伸着长长的嘴,在他的脚背上嗅来嗅去。郝老三回到屋里,见昨天的剩饭已没有了,找了个竹篮就上坡了。他要去给这两个小家伙找些吃的回来。
这几年,村里人喂猪都是用饲料。饲料喂猪猪长得快,省力又省事,几乎没有人再上坡去打猪草了。郝老三到了地里,满地里都是疯长的草:灰灰菜、马齿苋、蒲公英、刺芽菜,都长得肥乎乎的。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摘了满满一篮子。他将猪草提回家,找出菜刀,剁碎了。又将灶膛的火烧着,将剁碎的猪草放进锅里煮。以前老婆喂猪时都是这样弄的。说实话,郝老三给自己做饭都没这样用心过。要是那两个小家伙能喝酒的话,他恨不得给它们再炒上几个菜。
尽管郝老三这样费心费力,可两个小家伙并不怎么领情。他把忙了半天做好的猪食端到它们面前时,它们只是拿鼻子嗅了嗅,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这让郝老三有一种挫败感,就跟一个厨子做了一桌菜没人吃一样。他有些生气了,对它们说,这么好的吃食,你俩还挑挑拣拣的,你们不就是个猪嘴吗,还以为你们是村主任的嘴!
说归说骂归骂,郝老三还是回到屋里将自己吃的玉米糁舀了一碗和进了猪食里。这也是之前老婆喂猪时惯用的招数。他一边拌猪食一边说,不管你们在原来的家吃得多么好,可到了我这儿,只有这个条件,你们吃了就吃,不吃就饿着,别给我挑肥拣瘦,我才不惯你们的毛病。
猪食里拌进了黄灿灿的玉米糁,果然有了吸引力,两个小家伙抢着吃了起来。
吃完早饭,郝老三准备去新村里转转。一大早他上坡去打猪草时,孙尚才就给他打电话约场子。可郝老三今天去村子里不是去打麻将。凭空地跑来了两个小猪崽子,让他心里有些不踏实,别人的老婆是过不了夜的。这两个小家伙毕竟有些来路不明。他得去打听打听它们的身世,看村子里谁家的猪丢了。
郝老三的家离新村有三里多路,虽然距离不算太远,可他走起来还是有些费劲儿的。公路只修到新村,从他家到新村还是土路,不太平整。加之他的腿有些问题,走起来就没那么顺当。
这一年多天气,这条路郝老三还真没少走。可以说,他天天都在新村里晃荡。打麻将、喝酒。有时谁家有事了,也去帮帮忙,但都是些不太费力的活。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告村主任上。他觉得他的日子过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毁在村主任身上。
事情发生在前年。当时,村主任在新村盖楼房。村主任本身就是搞建筑的,自己有一个小包工队,因此,他给自己修楼房时,都是包工队里的人在干。郝老三不是包工队的人,可当时老婆怀孕,他不能出远门干活,就去给村主任说了好话,在包工队里干临时工。每天150元。那时,郝老三身强力壮,又舍得出力,灌浆,砌砖,绑钢筋,样样都行。
那天,楼房盖到两层高了,郝老三在上面砌砖。到了中午,眼见着快要砌完了,郝老三觉得尿急,他本想加快速度将那点砖砌完了下到楼底去尿的,可憋着憋着,那尿就有些憋不住了。都说是水火无情,这话还真是的。要是郝老三索性放下手里的那点活,下楼去尿了尿,吃完饭了再接着干,也没什么事,村主任也不会说什么的。可郝老三就是想把那点活干完。他就放下手里的瓦刀,解开裤带站在墙上往下尿,反正工地上都是男人,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干过。
谁能想到,这泡尿就尿出了事。
郝老三的那泡尿在半空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刚好射在前面的电线上,郝老三叫了一声,就从墙头上栽了下去。郝老三还算命大,他从空中坠落时,刚好落在了下面的一堆沙子上。村主任赶紧让人把他送到了县医院。命是保住了,可从此瘸了一条腿。
郝老三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新村谁家丢了猪。两头猪崽子丢了,不是小事,一定会弄出很大的动静。说不定大家都会丢下手里的事去帮着寻找。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就是丢了一苗针,整出的动静比孙悟空丢了金箍棒还大。可眼前的村子一片平静,和以往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区别。村口孙尚才家小卖部门前的麻将桌已支开了,几个人正坐在那里打麻将,四周还围了一圈观战的人。
郝老三走过去时,有人就问,老三,你今日咋个来迟了?
郝老三说,这不是有事嘛。
孙尚才一边打牌一边开玩笑说,狗屁事,是和尚赶道士。老三是这几天输怕了不敢来了,在家里舔伤口呢。
郝老三哧地笑了一声,不敢来了?就凭你那手气,比那猪蹄子还臭。
郝老三故意将话题往猪上引。他是想看大家听到猪字后是个什么反应。真有人丢了猪,话题自然就会引到那上面去的。郝老三故意把猪字咬得很重,可大家几乎没有一点反应。这下郝老三的心才彻底放下了。看来那两头猪崽子并不是村里人丢的了。管他呢,只要这两头猪不是村里人丢的,就不会有什么麻烦。再说了,这两头猪是它们自投罗网自己跑到我猪圈的,也不是我偷来抢来的。
郝老三让孙尚才的老婆给他拿了一包烟,他说早上出来得急,没带钱,先记账。他把烟盒撕开,给每人发了一支,就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看起牌来。就这样一直到了中午快吃饭时,郝老三才猛然想起家里的两头小猪崽子来,便急忙往家里赶。
远远的,郝老三就听见了那两个小家伙的叫声。它们好像是吵架一样,你一声我一声,长一声短一声的。郝老三刚一上到道场上,就见那个小家伙两只前蹄扒在猪圈的围栏上,好像随时要从那里翻出来的样子。郝老三咳嗽了一声,那个家伙便转过头,眯着眼看着他,两只耳朵一甩一甩的,一副讨好的模样。
郝老三赶紧将剩下的猪食倒进了猪食盆里。两个小家伙你挤我我挤你地抢着吃了起来。那个大的显然霸道些,仗着自己强壮,一边吃着食,一边就把屁股横过去想把小的挤走,小家伙就一会跑到猪槽的这边吃两口,一会跑到猪槽的那头吃几口, 可怜得就跟个小媳妇似的。
自从有了两头猪崽子,郝老三的日子有了明显的变化。两张嘴要吃,他不得不每天提着篮子到坡上去给它们打些猪草回来。他将家里以前喂猪用的大木桶找了出来。木桶长时间不用,都有些漏水了,他上山去砍来新竹子,重新给木桶上了箍,又用水泡了几天,把猪食放进去时果然就不再漏水了。猪圈也被他重新修补过,又给猪栏里添加了一些新麦草。他还用竹子做成引水槽,将屋后的那股山泉引到了猪圈边,隔上几天,他就将那两只小家伙放到那里给他们洗澡。
最初,郝老三也起过这样的念头,把这两个小家伙卖了,两头猪少说也能卖个几百元,喝酒打麻将也能管好长时间。可细细一想,就觉得不妥了,要是别人问他这猪崽子是哪里来的,不就露了马脚了。到时怎么回答人家,说是这两头猪是自己跑到他的猪圈里来的。谁能信?
是没有人能相信他了。自从老婆死后,他的日子越来越不像个日子了。
郝老三的腿是看好了,可瘸了。他觉得他成了一个废人,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干重活了。不能干活,就没有钱的来路。住院的钱虽然是村主任掏的,可误工费和赔偿的事一直没和村主任谈妥。村主任给他1万元,想把这事作个了结。孙尚才给他出点子,说,麻雀在你身上拉一泡屎,你还得用石头扔它一下吧?这事你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想想,你好着时,干一天活少说也能挣100元吧?一年多少?十年又是多少?你还有几十年呢。他就用这1万元把你打发了。
孙尚才虽然因宅基地的事,和村主任有矛盾。可想想他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
可郝老三的老婆却不想让他闹。那时,郝老三的老婆还在,挺着个大肚子。她说,老三呀,咱别和村主任闹了行不?村主任还真不错呢,你看,出事后,村主任也是想了不少办法,低保呀,扶贫款呀凡能争取的都给我们争取了,做人不能太过分。
猪崽子卖不了,索性就养着吧。这两个小家伙倒也可爱。虽然不能说话,可从早到晚哼哼着,见了他就眯起眼笑,郝老三的日子不再寂寞了。他又去买了一只小羊拴在了猪圈边,还买了十几只小鸡崽子放进了院子。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像一只只小球在院子里滚来滚去的,院子里的小草一下子也都活泛了起来。
郝老三不再去新村打麻将喝酒了。他要去坡上打猪草。猪吃不了时,他就放在道场上晒起来,他要为猪们储备够一个冬天的粮食。打猪草时,他就带着那只小羊,等他把猪草打好了,小羊也吃饱了,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跟在他的身后回家。
喂了猪,他就搬只凳子坐在道场上,一把米撒出去,鸡们就扑腾着翅膀从草丛里跑出来抢食吃。羊一声,猪一声,鸡一声,满场院的都是声音。郝老三心想,要是老婆在,这日子该多好。
想起老婆的死,郝老三的心里就像安了个烟囱一样,那恨就烟一样一缕缕地从心底往起冒。
郝老三刚从医院里回来时,走路得靠拐杖。好在手能动,嘴能动。每天起了床,老婆挺着肚子搀扶着他在道场上走上几圈,锻炼完了,他就搬只凳子坐在道场的树荫下帮老婆择择菜,和老婆说说话。他用篾给即将出生的孩子编了一只摇篮,想着孩子放进摇篮里挂在树枝上摇来摇去的样子,郝老三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郝老三并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悄悄地逼近他。
那天晚上,郝老三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听到一阵呻吟声,就惊醒了。他睁眼一看,老婆坐在床上,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流。他吓了一跳,忙问老婆怎么了。
老婆说,我怕是要生了。肚子痛得厉害。
郝老三赶紧给新村的白医生打电话,白医生的电话却是关机了。他打孙尚才的电话,也是关机。这可怎么办?
郝老三翻身下床,他对老婆说,老婆呀,你咬着牙坚持一下。我这就去叫白医生。
郝老三的腿并没有完全好,他瘸着那条腿拼命地向村子跑去。
郝老三的腿真的不行了,之前,这段路走起来顶多也就十几分钟。这天晚上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将近半个小时。等白医生和村主任他们赶来时,一切都晚了。
郝老三安埋了老婆和那未及出生的孩子,好像把自己也给安埋掉了似的。他不知道这日子该怎样往下过了。
那天,他去村上孙尚才的小卖部买东西,孙尚才就说,老三呀老三,难道你的老婆就这样白白地死了么?
郝老三说,不是白死了,难道还能活过来不成?
孙尚才说,难道你不觉得你老婆的死与村主任有关系吗?
郝老三说,我老婆是难产死的。
孙尚才说,你想想,如果当初不给村主任盖房,你的这条腿是不是就不会瘸,如果这条腿不瘸,你的老婆是不是就不会死。
郝老三越想越觉得孙尚才的话有道理。他无论如何得去向村主任讨个理。
后来,村主任找到他说,郝老三,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让我的工程队给你把新村的房子盖起来,这样你就不用再住在老村子里了,然后,你到我的工程队里来,给你安排个事做。郝老三却不同意,人穷志不短,我就是穷死了,我也得争这口气。
村主任气得直摇头。
两头猪让郝老三的日子陷入忙碌之中。但日子却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郝老三的屋后有块地,之前,那里一半种粮食,一半种蔬菜,这一年多天气,郝老三忙着去打牌喝酒,忙着去告村主任的状,地一直就荒在那里,里面长满了杂草。现在,郝老三抽空把那块地翻出来,种上了苜蓿。苜蓿既能给猪羊当食料,又能招蜂引蝶。等到苜蓿花开时,他准备再养两箱蜜蜂,他喜欢蝶飞蜂舞那种热闹的样子。
两头猪崽子一天天长大,那地里的苜蓿也一天天长大,夏天来临时,那苜蓿已旺旺地铺了一地,像一块地毯一样。
苜蓿花就开了。
那段日子,郝老三索性将猪从圈里放出来,和羊一起赶进苜蓿地里。那只羊是母羊,下了两只小白羊。猪黑羊白,他就让它们在苜蓿地里黑一块白一块地吃去。他呢,就躺在苜蓿地里,任太阳晒着,任风吹着。有时候,猪吃饱了,也会卧在他的身边,一边一只,像是两个保镖似的。而那两只小羊,总是不安分,就像是两朵白云似的在苜蓿地里飘来飘去的。他还用苜蓿花给两只猪编了个花环,戴在了它们的头上。看着两只戴着花环的猪那滑稽样,他忍不住笑了。
郝老三家的猪和别人家的猪相比,长得慢些。别人家的猪是吃着饲料长大的,几个月就长得圆滚滚的了。而他家的猪几乎全吃的是青草,过的是吃糠咽菜的日子,生活虽然苦些,可两个家伙却很健康。那身毛油光水亮,像是焗了油似的。到了秋天,郝老三的两头猪就长到二百来斤。它们不瘦不胖,吃过食,它们会迈着八字步在圈里悠闲地散会步,或是卧在某个角落闭目养神。鸡们有时也会跑到猪圈里,这里刨刨,那里刨刨,寻食吃。
郝老三现在已喜欢上了养猪了,他又到镇子上买回了两头小猪崽子。他怕两个大家伙欺负它们,就在大圈里隔出了一个小圈,吃食也比大家伙精细些,每顿饭给它们多加一勺玉米糁。他盘算着,等到了年底,把那头大的卖了,把那头小的自己杀了过年。这两头小猪就能接上槽了。
那天早上,郝老三去猪圈边喂猪,他把猪食倒进猪槽里,那只大猪卧在那里竟然理也不理。只有那个小些的猪,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以前可不是这样。只要听到他的脚步声,两个家伙就会争先恐后地往这边跑。郝老三觉得奇怪。啰啰啰地叫了几声,那只大猪只是抬起头往这边望了一眼,就又低下头去。
郝老三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跳进猪圈,跑到那头大猪跟前用手一摸,猪浑身滚烫。果然是生病了。郝老三赶紧去将给两头小猪弄的猪食端过来,又给里面加了些玉米糁放到猪的面前,那猪只是用鼻子嗅了嗅,又躺下去了。看到猪这个样子,郝老三竟然有些心疼,他急忙从猪圈里跳出来,准备锁了门去村里把张兽医请来给猪看看。刚要锁门时,郝老三就听到有人叫他。他回过头,见两个人正向他的院子走来。两个人,一个胖,一个瘦,一个高,一个矮。那个高些瘦些的他认识,是驻村的第一书记。而那个矮些胖些的,他并不认识。
郝老三说,两位领导有什么事吗?
两个人也不管郝老三有多么着急,看见道场边那棵桂花树下有个石桌,就在那里坐了下来。桂花树正开着花,那香味随着风,一缕一缕地飘。
胖子说,郝老三,你是不是向上面反映过一些情况?是关于你和村主任之间的一些纠纷?
说实话,要不是胖子提起这事,郝老三几乎都把这事忘了。
郝老三说,哦?
胖子说,这事是耽误了一些时间,这次来,就是专门来了解一下这个情况的。
郝老三说,哦。
你的腿是不是因为给你们村主任盖房弄瘸的?
郝老三的耳朵一直听着猪圈里的动静,另一头大猪和两头小猪在不停地叫着,而那头大猪却是没一点动静。
你的老婆是不是又是因为你的腿死的?
郝老三突然感到有点烦,他站起身,说,我的猪病了。
那两个人听郝老三这样说,先是一愣,然后相视一笑,就没再说什么。
那头猪只是让郝老三虚惊了一场,并无大碍。打了三天针就开始和另一头猪抢食吃了。
一进入冬月,隔几天就有猪贩子到他家里来收购生猪。郝老三不明白,他住在老村,离新村那么远,猪贩子怎么就知道他养了猪。郝老三的两头猪看起来并不怎么肥硕,但只要猪贩子们见了那两头猪,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流出来了。他们给出比别人家高出十多块钱一斤的价钱想收购他的猪。
郝老三把那头大猪卖了。
卖完猪的第二天,郝老三找到孙尚才,他要孙尚才陪他去乡里一趟。
那天,是逢集的日子,满街都是人。郝老三带着孙尚才在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孙尚才说,你到底想搞什么名堂?直到快中午时,郝老三才把孙尚才带到一个地方,是家摩托专卖店,门口停着一辆红色的摩托。老板见郝老三来了,就迎了出来,指着那辆摩托说,你去试吧。
郝老三走到那辆摩托前,将他的那只瘸腿一抬就骑了上去,手指轻轻一摁,摩托就像一匹马一样向前冲了出去。
插图 吉日